乌云如蛛丝般一点点将碧蓝如洗的天空缠绕,整个崇元的天空沉闷得露不出一点缝隙。
紧张的气氛如洪流,就连街上摆摊的人早早都收了摊位,快步回家,不肯再在大街上停留片刻。
大雨未至,檐上的鸟儿也归了巢,整个崇元失了阳光
的笼罩显得阴郁不堪。
王城在乌云的笼罩下,也显得阴森起来。
苏夜瑜内视了一番,果真同师父所言,肖怀安这具身体撑死了也到不了筑基。他原本燃起的希望火光也就此熄灭。即便放空思绪去取茶叶,心底也总是浮现起这件事。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是肖怀安而不是他苏夜瑜,就算这具身体修为再高,也不是自己的。但是苏夜瑜想道,毕竟这是在五蕴门的地盘上,自己作威作福若让其知晓,遣来一众弟子捉他归案他也担待不起啊。
炼气大圆满说到底也不过能在凡人面前横一横。他有些泄气地揭开储茶的容器,随意取出一撮茶叶丢进茶壶,正欲捏碎符纸的手也在他看到浓云的一刻停了一瞬。
这云仿佛要吞了摘星楼,就连侍奉苏夜瑜的宫人都不住地跪了下来。
说来这侍奉苏夜瑜的,都是前朝的遗子,先帝慈仁,将他们眷在宫中,如今为苏夜瑜所用,也是因为他们有侍奉前国师的经验。
那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正欲往他处走,却突然被苏夜瑜叫住。
“你,过来。”苏夜瑜说完,手上便捏碎了符纸,待火苗渐起,才抬头看那人。
“我怎么没见过你?”他又低下头捯饬着茶具,这并不影响苏夜瑜泡茶。
那人才低声道:“我是新来的,家里人看摘星楼做事方便,又看我没有经验,这才派我来这里做事。\"
苏夜瑜再次抬头,看着那说话的随从,方觉他矮上自己半头,也瘦弱得很,只是语言利落,人也干净,很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你且抬头,叫什么名字?”苏夜瑜问道,却呷了一口茶,目睹少年接下来的行径。
那少年抬起头来,方漏出他稍显瘦削的俊脸,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苏夜瑜。头发被整齐地扎起束在了术士的方帽里,反而显得精神。
他沉浸在肖怀安的外貌里好一会儿,才道:“小人谢安廷。”眼神却始终注视着苏夜瑜的眼睛。
苏夜瑜被盯得有些发毛,但看他的作风和名字,原是前朝第三代的嫡子。说他是嫡子,苏夜瑜也只是看他的作风,真相还有待定夺。
谢安廷表面上的冷静,其实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先前看苏夜瑜施法煮茶,看得新鲜,这才耽误了做事的时间,毕竟国师少见,他来摘星楼前也只是有所听闻。谢安廷内心冷笑,毕竟只是前朝遗子,何人曾给予他重视?
苏夜瑜命他跟着自己,一路上有的没的搭着话。
“你既是安字辈,莫不是三代嫡子?”
他倒是从容道:“奴子不过前朝亡民,受先帝隆恩才苟活于世,不求名分,何分嫡庶?”
苏夜瑜哑然,这分气度,若为君主,定大有作为。
然,时日不同,除哀婉雄才屈膝于此,再无旁的想法了。
“你净身了吗?”苏夜瑜步伐不停,谢安廷也跟在身后,只是苏夜瑜抛出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懵。他不过十五岁,历来前朝遗子都是在有子嗣后,才会处以宫刑,而这个年纪被先帝定为而立。
待谢安廷仔细解释给苏夜瑜听了后他才有了这个概念,扶着下巴想了想才又开口,“那你父亲莫非已成了崇元的太监?”
苏夜瑜说话直,不曾考虑到谢安廷的敏感,不过也没有必要,前朝遗民,何人去问?
谢安廷默了一瞬,才道:“并未。”
苏夜瑜:“???”
“你父亲竟还未满三十岁?”苏夜瑜停下了脚步,也顾不得斟酌文字了,直截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谢安廷有些不解,虽停下了脚步,但还是道:“家父明年而立,宫刑也定在今年年底。”
苏夜瑜这么一算,谢安廷的父亲也已经廿有九了,谢安廷看上去也已经十五六岁,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崇元的婚配尚早。
好在他表达完震惊后,就到了苏夜瑜的目的地,书阁。
书阁是前国师藏书的,就这么一个书阁也有不下一亩的地,就连书架都雕有纹饰,可见前国师的奢靡和权力的盛大。
苏夜瑜不说,谢安廷也不敢动,打量着书架上的纹饰,而后视线向上,瞧着那笼罩书阁的微光。
苏夜瑜再回过头来,却见谢安廷瞥开视线,又作低头。
他查了一圈,道这前国师果真是五蕴门来的,但看他作风又不似名门正派,苏夜瑜不是第一次来这书阁了,他之前来此,便翻过一些书架上的典籍,总能有的没的翻到几本邪修的书,但那些邪修不抵暗香门那般淫靡。
苏夜瑜拿着一本书,盯着那边低着头的谢安廷,让候着的少年有些发毛。
他其实挺想看看那些书的,一方面是他自小到大都没看过几本书,源于对知识本能的渴求,另一方面,就是今日见到国师,让他对仙法仙术生出了向往,毕竟他以为这些书都属于肖怀安。
他这么想着,感受到苏夜瑜的眼神,勉强抬头对上那双发光的眼睛,又用余光瞥见那书,《血祭宝典》。
谢安廷:“......\"
苏夜瑜:“......\"
苏夜瑜为了缓解尴尬,于是咳嗽了一下,又将视线聚焦在书上,谢安廷倒仍是安静地候着,但内里的不安持续点燃,幻想起幼时别人唬小孩的鬼话,再加上苏夜瑜的作风(苏夜瑜:?),搞上这么一个血祭宝典将他炼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安廷腿有些软,但还算是冷静,观察着书阁的地形,分析了自己来时的路线,计算着自己逃跑的希望。
而苏夜瑜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作了邪修,将那典籍收到芥子袋里,转头去问谢安廷,“你父亲现在何处?”
谢安廷僵硬地转过头,露出一个强迫的微笑,“啊?”
苏夜瑜:“......\"
但谢安廷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口,竟然龇嘴起嘴来。
苏夜瑜疑惑着靠近谢安廷,手指在他的背上轻抚着。
仿佛是戳到他的痛处般,谢安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
苏夜瑜的眸子如星,如此近地盯着谢安廷,让他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