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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上):黑夜

远方的那只龙 你是龙也好 12890 2023-11-17 18:27

  脑袋里空无一物,一种诡异的舒适感包裹着身体,周围没有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就像刚刚启动的计算机一样,大脑神经释放出生物电流发出了唤醒其他感官的信号,沉睡许久的听觉、触觉、嗅觉慢慢苏醒。

   试试听觉吧,他想着。不知道是许久没有工作的听觉中枢反馈迟钝,还是周围过于寂静,他只能感觉到一股耳鸣般的背景噪音。还是看看其他感觉吧......

   嗅觉如何?他试探性地抽动一下鼻子,小心吸入一缕成分未知的空气。空气经过大脑的处理,他识别出来了一股微弱的消毒水气味。嗅觉正常。

   还有触觉。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温度正浸透他的半边身子,他似乎是侧躺在一块冰凉的地面上。活动活动麻木的手指,缓缓贴上地面,那股冰凉光滑的触感越发鲜明,似乎是某种金属地板?

   最后,只剩下视觉了。但他不想睁开眼睛,刺眼的亮光正透过他紧闭的眼皮投射在视网膜上,让他产生一股生理上的不适感。

   睁开眼,看看吧......

   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占了视野一半的灰黑色、在灯光反射下泛着微弱反光的金属地板。视野的另一半,是一堵同样是单调灰黑色的厚重墙壁,他能认出来墙上好像镶嵌着一面黑色的电子大屏幕。这屏幕安装在这里有什么用呢?黑色和灰黑色的搭配真是单调乏味之至。

   他似乎躺在这儿有一阵子了,半边身子因为血液流动不畅感到有些麻痹。想要坐起来,但全身的肌肉软绵绵的实在难以控制,他试图支起一只手臂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但坚持到一半,肘关节却一阵酥麻,接着再次一头栽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

   “唔......”喉咙里的声带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他只觉得有些恼怒。

   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好像就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身体叛逆地不服从大脑发出的指令,越是拼命想坐起来,肌肉越是痉挛无比,手脚越是胡乱舞动踢蹬,在外人看来或许就像......电视上做着各种滑稽动作逗观众发笑的丑角。

   一番尝试过后他无奈地趴在地上喘着气,再次陷入思考。

   于是自然而然地,他在脑海中发现了生命哲学中最基本的,也是最终极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里去?

   对于这些问题,每个有过阅历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答案。但他震惊地意识到,他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是谁将他带到了这里,更不知他将前往何方。他脑袋中的记忆犹如白纸一般纯洁无瑕,没有任何东西在这张白纸上留下过足迹,直到几分钟之前他的苏醒。

   连自己是谁,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不过也不是一切都让人沮丧,神经内那股恼人的不协调感在慢慢减退,他的大脑正渐渐夺取整具身体的控制权。

   慢慢支起身子,他成功坐了起来。像是庆祝这了不得的壮举似的,他暗暗高兴了一番,扭扭脖子看向那面嵌有电子屏幕的墙壁的右边,然后心里咯噔一下——一只带着红色双眸的狼人坐在他旁边,凝望着他。

   他挪动着双臂缓缓往后退,那只狼人也模仿着他向后退。不对,这是......一面镜子!这面有他半个人高的镜子同样镶嵌在墙壁里,而镜子里的那只狼人,就是他自己......

   慢慢靠近,他坐在那面镜子前,仔细观察着这副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面孔:眼球的瞳孔带着血一般的红,身上的毛发灰中带蓝,吻部较野生狼的短些,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神经质地颤动着。再向下看去,覆盖着灰蓝皮毛的躯体除了胯部的一条黑色中裤外都赤裸着,附着薄薄肌肉的身子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瘦骨嶙峋。稍微侧身而坐,他如愿以偿看到那条从短裤后面的洞口伸出的,长满绒毛的灰蓝色狼尾巴,在屁股后面没有精神地来回扫着地板。

   正当他在镜子前挤眉弄眼的时候,那块黑漆漆的电子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伴随着“滴~”的启动提示音。狼人将视线转向那块屏幕。

   屏幕一片亮白,狼人花了一点时间观察了一下房间的各处,在天花板的一角上找到了一个半圆形的机械装置——一个精巧的监控探头,正对着他的视线。

   狼人渐渐感到焦躁不安起来:封闭的狭小空间,电子监控探头,一块意义不明的电子屏幕。这让他自觉处境有些不妙。

   “……基本常识认知检定……”机械而毫无情感的电子合成音从那块屏幕的某个地方传来,狼人再度将目光对准不断变化着背景的电子屏。

   “66号,根据接下来所展示的图像使用恰当的名词进行描述。”话音刚落,一个杯子的图片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个破杯子吗?什么叫“用恰当的名词描述?”狼人觉得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有没有人!”狼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无视了那块播放着杯子图片的电子屏,想要找到离开这个房间门。但门在哪呢?除了那面带电子屏幕的,其他三面墙都是一模一样的灰黑色,没有任何门的轮廓。

   “66号,根据所展示的图像使用恰当的名词进行描述。”没有情感的合成音再度重复着之前的话。

   “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我告诉你,把我放出去!”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狼人露出獠牙眯着眼睛看向监控探头。但他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房间内一片寂静。

   “66号,根据所展示的图像使用恰当的名词进行描述。”机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什么66号?老子他妈的不叫66号!

   “放我出去!”狼人拍打着周围的墙壁,不时踹上几脚。但沉闷的回音告诉他这些墙壁不是一般的厚实。

   “66号,再重复一遍,按照程序给你发布的指令进行回答。”狼人能听出来,这一次传来的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的,从音调上能听出那人似乎是个中年男性——深沉而冷漠。

   “不管你是谁,赶紧放我出去!然后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狼人清楚,说话的那人一定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他是谁,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驳回,按照程序的指令行事,66号,否则你将被电击。”

   “去你的,老子才不叫什么66号!”狼人感到很窝火。

   “喔?那说说看,你的名字,是什么?”这回那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揶揄。

   见鬼,他是对的。翻遍记忆深处每一个隐藏的角落,狼人始终无法找到那个答案,毕竟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是表里如一的空白。

   “最后再提醒你一次,66号,跟着指令行事。”那人又恢复了令人恼火的冷漠,好像他说话的对象只是一个毫无智慧的低级生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高级智慧的狼人。

   狼人仍旧无视着反复诵读同一个句子的机器,叉着腰走来走去。

   不过他的傲慢也到此为止了。电子显示屏突然变的一片花白,冰凉的金属地板涌起了一股强劲的电流,狼人像是被定住了身体一样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好似有上千只蚂蚁在噬咬,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缩着,狼人想要叫出声来,但只是紧咬着牙关瞪视着天花板,被动地忍受着这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全身的狼毛被电得竖了起来,让他看起来就像造型滑稽的毛绒玩偶。不知过去了多久,那股电流消失了,狼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伴随着剧烈疼痛的消失和心跳的加快,狼人狼狈地四肢并用爬起身来,嘴里不停咒骂着。

   “我相信这种感觉你不会想尝试第二次,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那个声音嘲笑着说道。

   愤恨地瞥了一眼监控探头,狼人看向那块仍旧显示着杯子图案的显示屏。

   好吧,让我和你好好玩玩......这个愚蠢的游戏。

   “杯子。”

   只见图案一变,杯子被一本黑色笔记本所取代。

   “笔记本......”

   这次是一台电脑。

   “台式.....电脑”

   ……

   “肥皂!”狼明显地不耐烦起来,这东西有完没完?

   狼人正生气地瞪着那块屏幕,却发现电子屏发出的光逐渐暗淡下去,直至再度一片漆黑,只留下人造光源在光滑屏幕反射出的光晕。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任凭狼人如何朝着摄像头龇牙咧嘴,向着周围的墙壁发泄怒气,这间狭窄的小室里只是回荡着他自己弄出的噪音,之前那个男人似乎失去了与他对话的兴趣。

   愤怒地用手臂砸着坚硬的金属墙壁,狼人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背后传来的一丝微弱响动,倏地转身看去:原本平滑的金属墙壁有一部分凹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长方形单开暗门。暗门的一侧缓缓后退,外面白亮的光线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射进这间方格一样的囚室。

   狼人急忙向暗门跑去,想要尽快离开脚下这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电击他的金属地板。可就当他手搭在了门边的那一瞬,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狭窄的通道口,遮住了外面射进的光线。

   “你们这......!”狼人惊慌地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这是个什么人。

   头带着军用防毒面具,全副武装。再向下看去——这人端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枪,那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感觉大事不妙的狼人想逃。可是,他能逃到哪?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扣下扳机,黑黝黝的枪口迸发出一阵亮蓝色闪光。

   泰瑟枪!

   狼人只感觉从枪口射出来的东西扎在了自己胸部的皮毛下,然后一阵触电般的痉挛让他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意识一片模糊。

   透过半睁的双眼,他隐隐约约看到几双白色防护鞋向他逼近。随后手脚被扎上了束缚带,狼人被放在了一张担架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边上。

   尾巴被压在身下,尾椎骨处传来了一股不适。不过狼人现在无暇顾及这些次要的感觉,被泰瑟枪电击后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的脑袋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精神缓慢复苏的同时,他透过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特质铁门一扇一扇地移过,长长的通道似乎永无尽头。

   眼前的亮光似乎更加刺眼了,他被抬到了一间光线更加明亮的房间里,然后被放了下来。带着神经受创后的昏沉感,狼人看着、感受着那群穿着白色连体服的人类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解开束缚带,再将自己固定到一个造型怪异的椅子上。神经质地转转头,他发现周围摆放着许多闪闪发光的金属器皿和他不认识的机器。

   潜意识里的危机感骤然提升,狼人在几秒钟内就清醒了过来。

   自己正呈“大”字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周围穿着白色连体服的人在分工明确地忙碌着,有一个人在检查摆放整齐的金属器械,两个人在调试着悬在自己头顶正上方的机械臂,还有一个在向房间内喷洒某种消毒剂,似乎这些人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清醒过来。抬眼往往头顶刺眼的圆形光源,在看看周围架子上那些码放整齐的手术刀、针筒和其他器械,狼人的脑袋飞速运转着。

   这里是一间手术室,而他,正是今天的手术对象。

   “你们在干什么?!”狼人剧烈地扭动着身体试图突破那些牢牢禁锢住他的拘束器,扭得身下的手术椅嘎吱作响。

   不妙,太不妙了!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些忙活的手术员们听到动静,惊奇地望着激烈反抗着的狼人——看来他们确实对泰瑟枪的效果太过自信了些。

   “放开我......唔唔!”正咆哮着,狼人发觉自己的嘴巴被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粗暴地捏住,差点让他咬破了舌头。站在手术椅旁,那个高大的、带着防毒面具的军士用力握住狼人的吻部,并用一根结实的皮带紧紧扎住了他的嘴巴。狼人只得呜呜地拼命扭动着身体抗议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爱德华大校,手术就要开始了,请离场。”一个手术员很有礼貌地向着那个魁梧的军人说道。

   狠狠地瞪着那个防毒面具男,狼人愈发激动地反抗着。可当一个手术人员按下了椅背侧面的按钮后,束缚着自己身体的拘束器调整着位置,越发紧固地将他的肉体压在软塑材料制成的手术椅上。

   爱德华一言不发地看着狼人那双好似要喷出火的红色双眸——多么富有侵略性和刻骨的恨意啊!至少,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实验样本展现出来的斗志非常满意。

   “66号......这个编号真是妙极了。”爱德华在心中咕哝着转身离开,顺便带上了手术室的大门。

   房间里只剩下被禁锢在椅子上的狼人和那一群穿着白色连体服的手术人员了。

   “各就各位。”

   整齐地穿戴上防护口罩和医用防护面具,手术员们严肃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似乎正在等待命令。

   被围绕在中间,拘禁在椅子上的狼人望着天花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心脏失控地狂跳着。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送到了封闭的手术室内。

   “编号66实验样本,神经信号放大器植入手术,开始。”

   那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漠,如此的无情。

   狼人惊恐地看着头顶的机械臂带着嘶嘶的响声移动着,最终停留在他的右小臂上方。手术员接着将一个带小口的可更换手术设备安装到了机械臂尖端的插槽上,链接完成的手术机械转动了一圈表示工作正常。

   “样本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其余指标一切正常。”一个外科人员有条不紊地报告着狼人的身体监测数据。

   感觉被一只蚂蚁狠狠咬了一口,狼人瘦削的大腿上被刺入一根细长的管子。

   “血液补偿管已就位。”

   “开始植入。”

   剧烈的疼痛从被刺破的小臂处扩散开来,狼人望着天花板咬牙忍受着,可是那机器渐渐撕裂小臂的表层肌肉,向着更深层前进。

   痛!好痛!!

   狼人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啸着,被拴紧的狼吻抖如筛糠,手脚弯曲成怪异的角度。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机器在无情地撕开小臂骨头上附着的肌肉,贴近那股敏感的神经。

   这一刻他希望自己昏迷过去,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并未奏效,他只得在这人间炼狱里反复经受地狱之火的炙烤。痛苦地流着眼泪,狼人在心中的角落里祈祷着。

   翻着白眼,感受着非人承受的疼痛撕裂着他的意识。

   谁来救救我?救......命。

   谁,呼......谁都可以......求你了......

   ………

   精巧的手术装置正在将微芯片植入66号的小臂骨头附近,并将其和周边神经连接起来。从创口里溢出的殷红血液被仪器尽数回收,并顺着细长的管道通过特制针头重新输入狼人大腿动脉内——不得不说,这种新奇的手术装置真是精妙极了。

   在痉挛的狼人前方的墙壁内,准确的说是那片单向可视的玻璃所阻隔的观察室内,三个人观看着这场重要的手术。

   最靠近视察窗的是一个身着笔挺军装、胳肢窝下夹着一顶窄檐军帽的男人,一条金黄的穗带垂在他胸前军绿色的服装前,象征着资历的大小不一的胸牌整齐有序的扎在穗带扣子上方,肩章上一颗金黄色的将星在观察室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麦考利夫上将,我听说联盟和革命阵线战事正酣,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站在上将身后的是一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中年人,头发两侧已经开始斑白,老年斑开始在他那张平庸的脸上慢慢浮现。

   “我的部队将被调往来西顿河北岸进行防御,最高统帅部让我顺道来这里视察项目进度......”将军被手术室内的场景攥住了心神,有些敷衍地回答着基地负责人的问题。

   负责人好奇地观察着上将的背影。

   麦考利夫——联盟军公认的防御大师,在历次战役中建功无数,他是当今军界仅有的五名上将之一。

   麦考利夫上将对他之前答应最高统帅部前来视察的请求感到懊悔,他大可以找个借口推掉这桩子麻烦事,可他终究是答应了。结果就是,他现在不得不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小房间里,看着那片玻璃后面那幕让他毛骨悚然的活体手术。

   “66号样本是我们经过多次失败以后的......集大成之作,你可以这么理解。”

   负责人背着手站在将军旁边,一齐看向那只在手术椅上不住地抽搐着的狼人,一边向旁边的将军介绍起来,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科学家的骄傲。

   “纯种的海门森林狼和人类的基因链融合而成,保留着狼的狩猎本能的同时还有着极强的意志力。想必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泰瑟枪发挥的效果在66号身上只能维持一两分钟。而现在,这场手术可以对他造成远超十级的疼痛感,这种疼痛一般人是绝对承受不来的,而66号的大脑可以完全承受住它且不晕厥。等到所有的训练流程都结束以后......我可以说,他会成为世上顶尖的生物武器。”

   负责人滔滔不绝地讲着,不过将军对这一套纯粹的军事科学家说辞并没有兴趣,只是不时点点头,无言地透过手术室玻璃看着那只眼睛上翻、嘴角开始泛起白沫的灰狼。

   纵使麦考利夫本人戎马一生,见惯了战场上血肉横飞的血腥场景,但看着眼前那只狼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仍旧感到一阵恶寒。

   “斯凯特......我承认,这种手术方式非常新颖,相信它以后一定大有舞台。”

   将军皱起眉头来。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给他打麻醉?”

   只见身着白大衣、胸前别着NED徽章的基地负责人斯凯特摇了摇头,好像这是个幼稚的问题。

   “将军,我想您听说过——麻醉剂会麻痹神经系统,对其产生潜在的损伤?如果想要让实验样本完完全全地服从我们的任何一条指令,那必须保证其神经系统不受外来因素的影响,然后才能安装脑波协调器。否则......脑波协调器有很大可能会短路。”斯凯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短路的话,会怎么样?”麦考利夫有些好奇地问道。

   “呃......样本会变得,像以前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丧尸?”

   “嗯是的,具体点来说就是神经严重受损,外观表现为止不住地流哈喇子,眼球浑浊,身体机能衰败。然后就是......攻击性变得极强。

   斯凯特摇摇头,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记得第一次在一只鬣狗兽人身上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一下子损失了三名研究人员......”

   “啊......那么关于翠绿山区的那些传言是真的了。天啦!你们到底搞出来了多少个这样的失败品?还仍由它们在那片丛林里到处乱窜!”

   “将军!这件事请不要对外声张......”凯斯特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也是统帅部的意思——将翠绿山区变成一个革命阵线不敢涉足的地区,让联盟不必要在那个方向部署过多的兵力。”

   “简直是胡闹!”

   统帅部那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如果那些东西从山区跑了出来,得弄出多大的乱子!麦考利夫轻轻叹了声气,不自觉地去捋了捋脑袋上花白的头发。

   “将军不用担心,失败的实验体仍旧在......呃,可控范围内。嗯,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离开翠绿山区的范围。”

   “这怎么说?”

   “虽然神经系统损毁严重,但通过脑波协调器我们仍然可以给它们下达一些特定的指令,让它们固定在山区的某一个范围内活动。”

   “听起来,你们似乎把那些实验体当成了一种会动的地雷?”

   “啊,没错!这个描述非常形象!这种‘地雷’不仅会动,而且具有一定的智慧,它们会视情况选择伏击或是暂且隐匿等待时机,直到有把握进行致命一击。”

   “既然说是地雷,那么,我想它们无法识别敌友?”

   “是。”斯凯特摊开双手承认道。

   “它们只会遵从一些特定的指令,比如击杀、夺取、俘虏,但是它们不会对目标进行识别——它们视野内的任何活物都是目标。”

   麦考利夫挑了挑眉毛,对这种描述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么......对66号的完全控制需要花多少时间?统帅部希望你能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就时间上来说,完全摧毁66号的自由意志需要四个月,然后是大约两周的适应训练期。经过大概五个月的时间,样本就可以进行脑波协调器的植入了......”斯凯特低下头沉吟着。

   “然后还有三个月的身体强化阶段,整个过程至少得花八个月的时间。不过考虑到66号的特殊性,八个月还不够。你也看见了他的精神力是多么强了吧?”

   “八个月?”上将皱了皱眉头。在这八个月内,前线的战况随时可能急剧恶化。

   “能不能尽量缩短时间?”

   “将军......精神的摧毁和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不像吃饭那样可以狼吞虎咽加快速度的。”

   “负责人斯凯特,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麦考利夫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斜视着基地负责人,说话间带着一股将军的威严。

   “恕我冒昧,现在的战局......似乎对联盟不利?”

   “我觉得你说出这种问题是很不妥当的。”

   “噢对不起!”意识到失言的斯凯特急忙赔罪道。

   “呃......我可以尽量加快进度,把时间缩短到六个月,六个月!将军,这是极限了!”

   “好。”麦考利夫不想再呆在这令人窒息的小屋子里哪怕一秒钟,他要尽快回到地面视察军队的集结进度,四十万人不是个小数目。

   最后瞥了一眼手术室内,手术似乎已经接近完成。在他和斯凯特闲扯的时候,手术机械已经将神经信号放大器成功连接到了狼人小臂内的神经簇中,并退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归位到了手术椅正上方,淋漓的鲜血从上面一滴一滴地落下。

   那只狼人静静地躺在椅子上,眼睛半闭,没有一丝动静。如果不是看见他的腹部在随着呼吸一收一缩,麦考利夫还以为66号死在了手术台上——死于远非常人能承受的剧痛。

   “大校,通知我的指挥部——我希望第四集团军能在今天之内拔营。”

   斯凯特跟着麦考利夫转身,才想起来这间屋子里站着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军士,他默默地守在观察室出口旁,不发一言地听着斯凯特和上将的对话。爱德华大校点点头,拿出军用传呼机开始传达命令,可是那副厚实的防毒面具仍然紧紧带在他的脑袋上——这副面具是长在这家伙脸上了吗?

   “将军,第四集团军要全部开拔?”斯凯特有些担心地问道。他负责着北方实验部(NED)在这座霍斯利国边境城市内规模庞大的地下基地。但是,作为二级试验基地,NED勃良第分部实在太靠近国境线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该分部只被NED高层定位为二级。

   毕竟,紧挨着霍斯利国的,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而和它有着百年积怨的、非联盟加盟国的哈布斯国。规模庞大的联盟第四集团军从这里撤走了,说不定这个不友善的邻居会趁此机会狠狠地给这个“联盟的走狗”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联盟的实力大不如前,周边国家都看在眼里、伺机而动......

   “负责接替本地防卫的是霍克将军的第六军。配合着防御工事和他的五万人,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麦考利夫知道斯凯特在想什么。多年的经营已经将这座边境小城变成了一个有多道纵深防御的要塞城市,哈布斯不敢冒着招致联盟怒火的危险袭击霍斯利加盟国。当然,除了革命阵线那帮疯子......

   但是想想看,远在南方的革命阵线总不能借哈布斯的道来啃这个硬骨头吧?

   “另外,记得按时向上级提交进度报告。我得提醒你,联盟高层对这个项目很重视。”最后说了句例行公事的话,麦考利夫戴上了他的那顶上将军帽,昂首阔步和那名大校一起走出了观察室。

   离开房间,麦考利夫的嘴角不经意地苦笑了一下。

   这哪里是战局不利啊,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

   ………

   目送着将军和他的副官离去之后,斯凯特转身看朝手术室方向:手术员正在进行收尾工作,66号样本手臂上可怖的创口已经被生物凝胶修复,大概很快那里就会长出新的灰蓝色狼毛吧......至于66号,他仍旧静静地躺在那,头歪向一边,全身都被汗水所浸透,眼睛紧闭——但脸颊上的晶莹的泪痕在手术室灯光的反射下清晰可见。

   “各单位注意,66号手术完成后将其送往A区最高等级监房。”

   放下传达器,斯凯特眯着眼睛看着那只犹如木偶般僵硬的狼人被带离手术室,眉头深深的皱纹挤成一团,喃喃自语着:

   “给我个惊喜吧,66号。让我看看你的精神力有多强......”

   ………

   被粗暴地扔进一间与之前相似的、但更加狭小的监房内,脱力的灰狼痛苦地趴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颤抖着伸出左手努力支起上半身。但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闷哼一声再度倒在坚硬的地上,又一阵剧痛瞬间贯穿他的意识。

   长着杂乱狼毛的脸颊感受着金属地板刺骨的寒意,66号的意识里只剩下了一种感觉——疼。

   疼......疼死了......

   手术过程已经让他几近昏厥,那些人往他的手臂里植入了那个该死的东西以后,他的一切感觉......似乎都被急剧放大了:平常冰凉的地板在此刻变成了天寒地冻的雪原,巡逻人员的皮鞋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如幽灵一般久久地回荡在耳畔,被擦伤的地方传来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艰难地爬到狭小的角落,灰狼蜷缩在坚硬寒冷的墙角,温热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到金属地板上,安静的监房里回响着微弱的啜泣声。

   经历了什么,以后将要经历什么,他都不愿去想。有限的意识海被各种放大的感觉塞得满满当当,没有再给自己的思考留下些微栖身之所。

   他只想安静地沉入黑色的梦境,但恐怕即将到来的那个梦......也充满了莫名的恶意。

  

   ………

   A区最高等级监房内一片漆黑,狼人精疲力尽地靠在硌肉的墙壁上,闭着眼睛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了吧......他昏沉的脑袋里想着。一个星期,他几乎没有什么睡眠——监房的控制人员有意控制着头顶的罩形灯没有规律地明灭,只要他睡的稍微沉些,刺眼的光芒就会穿透他的眼皮将他搅醒。缺乏睡眠让狼人非常疲惫,同时也愈发狂躁。

   那群人类如此地对待自己,他们一定有所图。但是,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但这一切他一无所知。

   头两天他尚能努力排除被刻意放大的外界干扰,苦苦思索着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随着睡眠不断被干扰,简单的思考渐渐变成了一件奢侈品。

   脑袋发胀,头痛欲裂,狼人想趁着熄灯的这段时间稍微休息一会儿,待会儿那群人还会让他吃一阵苦头。

   果然,沉闷的军靴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厚重的精钢大门前。铁门倏地打开,一阵刺耳的铁件摩擦声将狼人惊醒,他睁着胀痛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泰瑟枪击发焰,接着自然而然地全身抽搐着栽倒在地,被基地守卫粗暴地拖着走出监房。

  

   ………

   “跪下!”眼前的人类军人咆哮着,四处横飞的唾沫飞溅到低垂着头的狼人脸上,“你这只贱狗!我叫你跪下!”。这场面有些奇怪,人高马大的人类军士和眼前颤抖着的狼人比起来还是矮了半截,他不得不微微抬起头仰视着他的训练对象。

   尽管身上伤痕累累,遍布着被皮带和棍子抽出的血痕,全身的狼毛凌乱不堪,这只过分瘦弱、颤颤巍巍的狼人睁着布满血丝的红色双眸俯视着暴怒的军人,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

   “去 你 妈 的......”

   带着指虎的拳头狠狠地击中了狼人凹陷的腹部,剧烈疼痛让灰狼闷哼一声弯下腰,失去平衡捂住肚子倒在地上。

   “呃!”穿着铁靴的军士一记踢击正中狼人的毫无保护的头部,让他一时眼冒金星痛呼出声。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腥咸的味道,大概是几颗牙被踢碎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孔流满了地面,而那人一直不停地狠踢着缩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的狼人。

   66号觉得他快要死了,被这个人给活活打死。不过......死亡对于他来说,应当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半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倾倒的地面,一双双靴子移动着站立在他周围,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赶快对66号进行医疗处置......”

   听着渐渐远去的杂音,狼人仅剩的意识不禁苦笑起来。

   真是死都不让我死啊......

  

   ………

   麻木地躺在浸满水的地板上,狼人痉挛地打着冷颤,残损的牙齿咬的咯咯响。他像只落水狗一样全身湿透了,而监房里的空气置换系统就像是故意一般将温热的空气吸走,同时灌入冷冽的凉风。狼人只觉得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茫茫无际的冰原上,一股股冷风像锋利的冰刀穿透他的皮肉,同时被高压水枪冲击过的皮肉仍旧钝痛着。

   这是每一天狼人必定会经受的“卫生清洁”:像往常一样被击晕、粗暴地拽出去,扔到一件特制的房间里去,然后被高压水枪冲刷着蜷缩在角落里,一直到狼人要被口鼻里的积水所溺毙才停下来。

   再度被扔回原来的监房中,他会“惊喜”地发现室内的地面也积满了冰冷的水渍。自己的体温已经失衡,大脑在这混乱的感觉中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冰火两重天的境地:狼人时而感觉掉进了冰窟抖如筛糠,时而觉着置身于烈日之下的沙漠中酷热难耐,甚至想把腰间唯一一件裤子也给脱下。

   周围的声音在慢慢消失,自己的灵魂似乎就要脱离这可怜的肉体前往更美好的彼岸......

   但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呵,这些人类对他的每次折磨都恰到好处。一点发现他生命体征失常,那些人,穿着白色连体服的人就会轻松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以便能继续对他的新一轮枯燥无味的折磨。

   在这深入骨髓的寒冷中,66号脑海里杂乱的思想渐渐归于沉寂,而那个可怕的答案渐渐清晰起来。过了多长时间了?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也许几个星期?或许是几个月?但起码......狼人发现他终于知道那些人想要的是什么了。

   “贱狗,跪下!”军人日复一日的咆哮回荡在耳畔。

   一只听话的狗。没有独立意识,对他们言听计从的......贱狗。

   没错,他们就想要这个。

   一种想法慢慢在狼人的思维深处成型。而打定了主意,他攒足了精神,拼尽最后的力量站了起来,然后躬下身子,低着头凝视着那片冰冷的、坚硬的铜墙铁壁,然后......

   狼人细瘦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离弦之箭向那堵灰黑色铁墙冲过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钝响,由血肉和骨头组成的脑袋和合金墙壁狠狠相撞。狼人眼冒金星地踉跄着栽倒下去,黏糊糊的血从头上撕裂的伤口流满了面颊。

  

   得抓紧时间......

  

   内心深处那狂热的思想支撑着他,再度摇晃着站立起来。向后退去,向那堵沾满血渍的墙,发起又一轮冲锋。

   随着脑袋传来又一阵钝痛,狼人的眼睛被粘稠的血液糊住再也睁不开眼,他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空间感,好像漂浮在零重力的太空中,又或者是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床垫上,那股熟悉的、奇异的舒适感渐渐将他包围。

   “最......最后一次......”狼人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他能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直奔着他的方向。

   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失去视觉的66号低垂着血肉模糊的头颅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着鲜血淋漓的铁墙......冲锋——带着他骨子里的尊严,身为狼而不受奴役的骄傲。

   砰......

   受到重创的脑袋贴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狼人听见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铁门开启的声响。

   一想到那些人苍白的脸、气急败坏的神色,狼人一本满足。

  

   我不是66号,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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