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可能控制了零号机——面对这个猜测，麻美皱起眉头。

　　 根据她操作三号机的经验，MCA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刚刚上手就能顺利掌握操作的简单载具。就比如说麻美自己，她也是在模拟训练中经过时间曲率调整，三千倍速下近一万小时的操作训练之后，才终于掌握基础的。

　　 想到这里，麻美忍不住困惑地问道：

　　 “魔女能够控制这么复杂的机械吗？”

　　 “具体情况是，魔女的信号现在正和零号机叠在一起四处游荡，在尝试使用无线电对零号机进行呼叫的时候也没有人答应。”丰华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另外，也可能是这个魔女的能力对零号机产生了影响…具体就不清楚了。总之，不算什么好迹象。”

　　 “还是先去看看吧。”麻美提议道。

　　 “嗯，我也这么想。”

　　 丰华点点头，迈开步子就要朝着远处的通道入口走去。不过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你…是酒店派来查看情况的干员吧？”一个穿着深色正装而不是白大褂的老人问道。

　　 “是的。有什么事吗？”丰华问。

　　 “唉…刚才没机会说出来，但其实试驾员还在零号机内部。”对方有些懊悔地摇摇头，又咬牙说道：“虽然这…不，请你帮忙把她救出来吗？”

　　 “我会试试看。”

　　 说着，丰华带着麻美走进了只有白炽灯点亮的昏暗通道。

　　 实际行走在其中时，丰华才注意到这里无论是建筑还是设备看起来都显得十分老旧，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军用设施，混凝土内壁裸露在外，地面上为防磨损而铺设着金属网格，管线则分布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开放式的沟槽内方便检修。

　　 此外，这些四通八达的隧道系统里面也有许多崩塌的岔路，虽然正在使用的部分当中大部分都有着新近安装的钢筋作为加固，不过看起来还是显得很危险。

　　 而大概是由于初号机弄坏了什么管线，此时通道顶端挂着的那些作为主要照明手段的日光灯管全部断电，只有两壁上作为备份的昏暗白炽灯还在工作…因此通道内的光线条件已经昏暗到了作为鬼屋没准还刚刚好的地步。

　　 何况，隧道前方还正在不时传来轻微的震感与沉闷的声响…麻美一边跟在丰华背后，一边暗自想象着如果换做是其他同龄人来到这里会被吓成什么模样。

　　 在时间曲率不同的情况下参与了大量训练的麻美，实际年龄比学校里其他同级的学生要更为年长。如今，大把参加千倍速虚拟课程的麻美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个普通初三学生，其实背地里都已经快19了。

　　 如果是普通的初三学生来到这里的话，大概首先会因为昏暗的灯光而感到有些不安，然后再被面前越是前进就越来越强的震动与闷响吓得不敢再继续向前吧。

　　 虽然此时已经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麻美会更多地下意识去注意墙角的动静并对于眼前过多的拐角而感到担忧，不过人类都是会对巨物同时抱有些微憧憬以及恐惧的生物。就算麻美也使用着三号机，但亲身感受到这样的动静时，心中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些许悸动。

　　 但那正是初号机活动产生的动静。此时越来越响的声音，说明她们正在接近目标。

　　 于是她们继续前进，只是不知何时起前方的隧道中却回荡起了整整连续的低沉轰响。

　　 等看见通道尽头，丰华才发现那是大雨打在通向外部的金属门上时所发出的响声。

　　 丰华带着麻美来到门前，透过那道由于雨水流淌而斑驳的窗口看向外面。

　　 几乎暗不见天日的雨夜当中，几束雪亮的光自布置在高出的大型泛光灯阵列处投下，在那些自空中不断打落的雨幕当中形成光柱的同时，也照亮了下面那片圆形的宽阔空地。

　　 在泛光灯的照射下，即使隔着大雨也能看见用木板作出的那些，大约是模拟城市环境用的高大布置以及分部四周的水泥靶标。这大约就是合众国为初号机所准备的试验场。

　　 而在这试验场当中，初号机正不断地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四处走动，四下里查看着。它的行动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丰华透过大门上使用铁丝加固的玻璃窗观察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它究竟是在找什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算隔着窗户当中的铁丝网视线不佳，她也在初号机的机身上看见了非常显眼的魔女特征信号。

　　 “真是奇怪。”丰华皱着眉头嘀咕道。

　　 “是啊…”麻美站在双开大门的另一扇门板跟前，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说道：“这个魔女，和零号机待在一起究竟是想做什么？”

　　 由于一时看不出对方的意图，她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获取更多信息，丰华用湍流传送的方式将一只战术妖精送到了门外，准备让它仔细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不过很快，妖精就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

　　 “这些…是什么？”

　　 麻美望着妖精的双眼拍摄到的画面当中那些六边形的徽章，困惑地问道。

　　 而丰华则皱起眉头，答道：

　　 “是辐射检测章——有人在这里研发与核能相关的设备。”

　　 “但这里不是军事设施吗？”麻美的脸色逐渐有些发白。

　　 “…是的。”丰华凝重地点点头，瞥了一眼外面游荡的零号机：“看来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可能还得想办法对付一架搭载了核弹的MCA。”

　　 “但，但是…”

　　 一边思索着，麻美又开了口——此时的她已经受过了专门的军事训练，能够站在酒店专业人士的角度进行一些思考了。没过多久，麻美就想到了一种解决方案：

　　 “…能不能请枫林把导弹拦下来呢？”

　　 “前提是，那枚核弹确实搭载在导弹上。”

　　 说着，丰华又一次瞥了一眼外面的零号机：

　　 “虽然已经抵达现场的枫林是有能力在导弹加速突破平流层之前开火将其拦截…但是就目前已有的资料来看，合众国方面正在研发MCA用大型电磁步枪。而且，其固定原型机已经有了投射核战斗部的能力——枫林的火力无法在大气内拦截那种高速目标。”

　　 “唔…”麻美有点受打击，咬着嘴唇嘀咕道：“…为什么他们要在MCA上装核弹呢？”

　　 “大概是为了对可能出现的高强度目标保留足够的火力。”丰华说道：“比如魔女之夜，毕竟魔女是我们对CIA少数无保留开放情报的课题之一。虽说国会在知情之后会想对其有所准备也很正常…但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很麻烦了。”

　　 “怎么办呢…”

　　 “不要慌。零号机现在并没有装备那种电磁步枪。”丰华摇了摇头：“按照我们手头关于那设备的资料来看，它的体积并不小，而且是手持式的。刚才也没有看到零号机正携带着任何大件装备…我们还有时间。”

　　 这时候，完成周遭侦查扫描任务的战术妖精湿漉漉地重新出现在丰华身旁。丰华一边将妖精妥善收好，一边思索着说道：

　　 “而且由于电磁步枪是手持式的，只要零号机无法使用双臂，就无法发射它。”

　　 听到这里，麻美则深深呼出一口气，问道：“那么…就需要我们主动出击了。”

　　 “嗯，上吧。赶在它找到核弹之前分出胜负。”

　　 说着，丰华按下门把手，推开眼前沉重的大门。

　　 大门敞开的同时，呼啸的风雨迎面而来。虽然她们都戴着足以应对真空的气密面罩，视野受到的影响较小，可是大风在此时产生的力道使她们感觉自己就像在水底前进。

　　 这是由于作战服已经自动启用悬浮系统进行行动辅助的结果，为了抵御夸张的风力，平时一般提供向上推力的悬浮阵列此时却在向着大风的来向与地面之间施力，抵消一部分风力的同时也增强了抓地力。

　　 换做是没有类似装备的人来到这里，大概已经被大风吹到地面上，开始翻滚了吧。

　　 ‘呜…天气太糟了，比训练的时候还要难受。’麻美抱怨道。

　　 ‘这对零号机也一样。’丰华说：‘它的红外传感器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无法正常运行，听音系统要想察觉我们发出的动静也会更难——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虽然最基本的道理确实是这样，不过丰华也清楚麻美此时估计连正常走路都很艰难，于是又补充道：

　　 ‘不过，我的身体素质好一点，所以我会去定位目标。麻美先去找个开阔的地方等着，准备好重火力。’

　　 ‘嗯。’麻美点点头，这个方案比让她跟着一起去与零号机躲猫猫稳妥不少。

　　 虽然感觉就像是要让丰华独自对付零号机而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不过在麻美相信丰华在战斗状态下的判断力。

　　 ‘耐心点，不要贸然暴露自身。’丰华忍不住叮嘱道：‘虽然红外和听声系统会受影响，但它的灵界信号探测能力依然健全，不要大意。必要的时候就展开烟幕，转移阵地。’

　　 ‘我知道。’麻美点头答应道。

　　 ‘嗯，加油。’

　　 说完，丰华回头依靠自己身为龙崽子的身体素质穿行在狂风暴雨当中，直奔朦胧雨幕另一头零号机那模糊的航行灯。

　　 雨大到了这份上，打在人身上的冲击力已经足以让人相当难受了。好在制服能够自动调动内部电敏感纤维变形以分散冲击力，丰华不需要硬着头皮在这种宛如被人拿大把黄豆泼在身上一样的大雨当中硬撑。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大的雨打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哗哗声也同样十分吵闹，不绝于耳。在这种水平的环境噪音下，丰华甚至都不需要压低脚步声，也一样不用担心自己在行动时发出的动静会被对方听到。

　　 而零号机那么大的动静，光是踩在地上的振动就能让人轻易察觉到它。在这一点上，丰华有着绝对的优势。

　　 然而体型庞大的零号机活动也更迅速，它正常步行时的速度基本与普通人小跑的速度基本相当，就算周围到处都是木制的模拟掩体，丰华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努力躲在这些掩体后面跟上了它的行动。

　　 正当丰华穿行在这些一边淋着雨劈啪作响一边还吹着风发出吱呀呀响声的木质结构间逐步接近零号机的时候，麻美也对她发来了情况报告：

　　 ‘我开始准备轰鸣之音了。天气不太好，而且需要匿踪传送…会有点慢。’

　　 ‘明白。’丰华简短地回应道。

　　 虽然传送还需要时间，不过丰华还是立刻就在抬头显示的一角看见了一个清晰地标着‘友军火炮’的小箭头——这代表着麻美已经在准备炮兵装备了。

　　 轰鸣之音…这是麻美为那些480毫米口径无后坐力炮取的名字。丰华也觉得这个名字相当贴切。作为ICI现役炮口动能最大的燃气动力武器，这些看起来像旧式列车炮的装备确实配得上这个响亮的名字。

　　 只不过，轰鸣之音却是种不折不扣的单兵重型装备。为了确保一个人就能流畅运用，工程部甚至在上面安装了航空无人机用的航电系统，悬浮系统与推进器，搭配着轻质复合材料炮管与多段式推进装药，让它成了一门能悬浮在空中发射的大口径火炮。

　　 饶是如此，它也有着炮口转向较慢的问题。目前麻美研究出的使用方式是即插即用，传送出来发射完毕之后就立刻收回去。

　　 这也就是说，需要在第一波攻击时就瘫痪掉零号机用于举枪的双臂啊…

　　 …这么想着，丰华从背后木质胶合板的边缘探出头，朝着那沉重脚步的来源看去。

　　 零号机就在那里。豪雨泼洒在它的机身上发出乒铃乓啷的清脆响声，却丝毫无法动摇其沉重的机身。这具大型人形装甲漫步在雨中，正在不断地靠近一处看起来有些像是机场航空管制塔一样的高耸建筑物。

　　 尽管丰华依然看不出零号机究竟是遭到魔女控制了还是说仍然处于飞行员的控制下，不过她双眼捕获到的图像信息依旧由接入点系统迅速转化为了粗略的模型以及相对坐标，又通过战斗数据链传送到了麻美的接入点，再转化为轰鸣之音的射击诸元。

　　 作为结果，丰华才盯着零号机看了不到三秒，麻美就报告道：

　　 ‘轰鸣之音准备完毕，可以射击。’

　　 ‘明白。’丰华继续望着零号机提供位置信息，一边捂住耳朵说道：‘开火！’

　　 ‘收到。’麻美相当专业地应答道：‘开火，开火，开火——’

　　 直击脏腑的沉闷轰鸣声连带着点亮了半座靶场的火光一同迸发，体积与旧时代战列舰主炮不相上下的炮弹以两倍音速飞行，转眼间就抵达了零号机所在的位置。

　　 但零号机的反应速度更快。轰鸣之音发射时产生的红外信号即便是大雨也无法遮盖，零号机几乎在发射的同时就回过身去，而它肩头处不知何时加装上的万向术式喷嘴也对准来袭的炮弹进行了如同‘守门员’式CIWS一般的密集扫射。

　　 只是，480毫米口径的炮弹体积是如此巨大，即便遭到来自零号机的侵蚀弹幕扫射，也只不过将炮弹大致割裂成两半，带有近炸引信的部分即便翻滚着偏离了弹道，也仍然在惯性的驱使下逼近到零号机的右手边引爆。

　　 看见爆炸火光的几乎同时，一道强烈的冲击就将丰华藏身的木板连同她本人一起狠狠震了出去。不同的是，饱受风雨摧残的胶合板在最后几声吱呀呀的悲鸣之后就轰然倒塌，而丰华则在制服悬浮系统的帮助下安然落地。

　　 可她还没来得及抚平胸口像是被车撞了一样沉闷的钝痛，就不得不朝着右侧一个飞扑翻滚出去，避开了朝着自己头顶倒下来的胶合板。

　　 刚从地上爬起来，丰华就看见了不远处零号机躺在高塔下发射头部术式机枪的模样。此时它看起来模样十分凄惨，整条右臂已经在大当量高爆弹直接轰炸下彻底失去战斗力，自动脱离卸到了地上，右侧躯干也有部分受损变形，露出了内部的复合装甲。

　　 但总地来说，它仍旧有着相当的战斗力。

　　 因此，丰华立刻询问道：‘麻美！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轰鸣之音差点被打下来。’麻美立刻应答道：‘而且轰鸣之音在发射时震松了一道活板门上的挂锁，我现在躲在掩体内部，应该暂时没问题。’

　　 ‘是吗…’

　　 丰华看见初号机也放弃追击，停止发射机枪的模样，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初号机的动作就又一次让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是什么鬼？！’

　　 ‘什么？怎么回事？’麻美焦急地问。

　　 望着初号机找到已经经历爆炸而破破烂烂的指挥塔后面，独臂撬开了集装箱的模样，丰华立刻应答道：

　　 ‘它还没放弃！它还在找那支枪！’

　　 ‘怎，怎么办？’麻美有点慌了。

　　 “呼…”

　　 丰华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

　　 ‘…不要急。主教呼叫枫林。’

　　 ‘枫林收到，请讲。’

　　 ‘帮我在头顶准备辐射屏蔽措施。’

　　 ‘收到。辐射屏蔽剂已投放。’枫林很快应答道：‘但天气状况不佳，屏蔽最多只能维持不到5分钟。保险起见，你需要在3分钟内解决问题。是否收到？’

　　 ‘收到，完毕。’

　　 频道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而丰华则听着周围噼噼啪啪的雨声，稳稳地迈开步子走向正在撬集装箱的零号机。

　　 在她的头顶，许久未用的龙角重新浮现，而那条尘封多年的龙尾也重新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步子摆动起来。

　　 ‘丰华…是打算怎么做？’麻美待在掩体里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有些不安地问道。

　　 ‘麻美你听说过全装备模式这个词吗？’丰华则是相当轻快地反问道。

　　 ‘什么？’麻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总之就是说卖模型的厂商为了多捞一笔，就把能装的装备全都装到原有的模型上面，再额外收一笔钱的意思…不过，多加了装备的机体看起来也会比较强吧。’

　　 ‘这种时候就别开蹩脚玩笑啦…’麻美苦笑着答道。

　　 ‘…没事的。’

　　 说着，丰华左手握紧刀鞘，头顶着那对黑银相间，仿佛王冠般的龙角，站在纵然蹲在地上也仍旧足有十多米高的零号机背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相信我。’

　　 刹那间，零号机回过了头来，而丰华左手拇指向着鲤口处轻推，长刀半寸出鞘。

　　 嘭嘭嘭——精准的三道全功率斩击术式带着不亚于炮弹的冲击力破坏了零号机头部的两管术式机枪以及左肩上的全向喷嘴，火花与碎片四溅之下，零号机整体上受到的吓阻力却微乎其微，立刻继续原先的动作，左手伸进集装箱当中，抓住了电磁步枪的握把。

　　 而此时此刻丰华却只是轻轻‘啧’了一声——刚刚的全功率远程斩击所产生的废热通量已经在她头顶龙角处嘶嘶烧灼着雨水喷射而出，她需要时间发起下一次斩击。

　　 但此时的零号机显然明白得势不饶人的道理，立刻不管不顾地加大力道，轰地一声用那柄本该是精密装备的电磁步枪强行撑开了集装箱门上的小口抽了出来，又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宽阔的圆弧，将其当做棍棒朝着丰华抽来。

　　 面对这种威力恐怕不亚于满载土方车正面撞击的挥击，丰华自然也选择了暂且退避，在制服内悬浮线圈大功率运转产生的紫色电离火花之间骤然向着空中加速，脱离了MCA专用步枪巨大枪身抽击的攻击范围。

　　 但下一刻，零号机就举枪对准了仍旧停留在空中的丰华。

　　 “来吧！”

　　 丰华大笑着握住刀鞘。

　　 那枚核弹头，已经在对方的枪膛当中清晰可见。

　　 长刀又一次半寸出鞘，只不过此时随着嗡嗡的蜂鸣，它的表面流淌着血红的光。

　　 而电磁步枪的导轨则在零号机扣下扳机的同时带上了超高压，连导轨之间作为绝缘体留出的空气也在瞬间遭到击穿，蓝紫色的明亮电弧波浪般朝着枪口处涌去——但刹那间，随着绝缘通量在枪膛中喷射而出，一切电光都消失了。

　　 下一刻，炮弹出膛。其周遭包裹着的衔铁火星四溅着脱离导轨，而其中那枚专门改造成为纺锤形的核炮弹也在千万分之一秒内清晰可见。

　　 炮弹表面的棕绿色烧蚀涂料黯淡无光，但这只不过是为了让其中无比致命的裂变炸弹安然度过高速穿过空气产生的热量所做的包装而已。

　　 如果我不砍了它，它就要把我打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周围的雨水仿佛都进入静滞了下来，不再下落。

　　 在这刹那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风雨不再呼啸，零号机高昂的引擎声也消失不见，那枚带着核弹头的炮弹就在丰华眼前，与她一同凝固在了半空中。

　　 要是随随便便将核弹砍成两半，多半会让其中危险的核燃料漏一地吧。

　　 既然如此，她只有使出高密度的侵蚀斩击对炮弹施以覆盖，将其本身彻底削除。

　　 于是，她挥出一刀。

　　 两刀。

　　 三刀。

　　 雨水再次开始下落时，她已挥出数千刀。

　　 短短的一刹那过后，大雨重新拍在丰华周遭的混凝土上发出哗哗声，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红色斩击则在她的身后一闪而逝。

　　 两块表面布满红热斩痕的衔铁，在乓乓两声之间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混凝土地面上。而丰华也随之落地，一边将手中完全出鞘的雪白色刀身缓慢而稳当地安回刀鞘。

　　 咔地一声，长刀在发出最后一星寒芒之后安然归鞘，再也不复之前锋芒毕露的模样。

　　 丰华军刀出鞘的结果，是一枚核弹头从此在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虽然这姑且也算是好事一桩，不过平白无故让合众国少掉一枚核弹的研究所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么想着，丰华按着腰间的刀鞘，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嘶嘶——唧——

　　 听见身后扬声器噪声的同时，丰华就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向零号机。

　　 她惊讶的是这玩意的功放扬声器在遭了半发480毫米炮弹轰炸之后居然还能用。

　　 “…干得不错。”一个平静而沉稳的声音以俄语如此说道。

　　 “是吗？”丰华挑了挑眉毛。

　　 “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另一个平静却有些轻浮的声音以日语说道。

　　 听到这里，丰华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就知道肯定少不了你…QB。”

　　 “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一些猜测想要验证而已。”QB答道：“多亏卡丽莎小姐的帮助，我对验证的成果很满意…当然，这不代表我对现状也很满意。”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丰华忍不住问道：“你作为实验室中的‘器材’一直活到现在，离开了这个试验，你还能剩下什么呢？”

　　 “哦…你好像也清楚得很嘛，我的情况。”QB静静地说道。

　　 “本来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猜对了吧。”

　　 说着，丰华倚在了旁边一块堪称硕果仅存的混凝土标靶边上。由于刚才的超常运转，她头顶王冠形的龙角已经有不少附加制御片自动进入了展开模式，开始全功率散热。

　　 “是啊。”QB倒是依旧很平静：“我只知道如何活在这试验里，你说得对。”

　　 “哼。”丰华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我也会拼尽全力继续活下去的…卡莉莎，我们走吧。”

　　 “就这样？你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吗？”卡莉莎有些惊讶。

　　 “我不像你们人类，我只会进行必要的传达。”QB简洁地说道。

　　 “好吧…再见吧，参谋。”

　　 于是，卡莉莎就控制零号机拿着那支电磁步枪朝着海边跑去。

　　 丰华则依旧倚靠着那块标靶站在原地。她也不是不想把初号机留下，只是此时她时隔多年重新全功率运转自己的躯体，感觉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在抗议…这下子，接下来恐怕是要恢复上一段时间了。

　　 风雨在她们谈话的同时已经逐渐减小，此时已经恢复到了与一般夏季阵雨相差无几，虽然讨人厌却也不至于使人束手束脚的程度了。不过丰华依旧窝在原地，因为她感觉自己身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好受的，累得简直要一头昏过去，根本不想挪动半步。

　　 突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嘭’的一声响。

　　 “——丰华！”

　　 麻美踹开那扇不听话的活板门，从不远处的高台上一跃而下，用悬浮缓冲落地之后，她就立刻朝丰华与零号机交手的位置跑了过来。

　　 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丰华半死不活靠在墙根头的模样，脚步又急了几分，险些一脚绊在地上散落的碎片上面摔倒，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丰华跟前。

　　 看见丰华一动不动的模样，麻美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最后还是在接入点界面中看见了丰华头顶飘着的‘健康状态良好’的小标签才硬是把手收了回来，凑到丰华面前问道：

　　 “没事吧？”

　　 “没事的，只是累着了。”

　　 说着，丰华直起身子，深呼吸了一下，却不小心带起了一连串咳嗽。一大片不透明的东西被她咳到了面罩上，无奈之下，她只有脱掉面罩，抬手擦干嘴角。

　　 “——还没事呢！”

　　 麻美狠狠瞪了丰华一眼，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会好的。”

　　 丰华望着擦过嘴的手套上暗红色的血迹，只好苦笑着改口。